【看图小说】等待

浅浅 · 发表于 2023-12-27 10:08:09

等待

文｜浅浅

我来到这个世界，睁开眼，生成的第一个影像便是奶奶布满沟壑的脸。
“欢迎使用第三代居家伴侣，我是您的机器人管家。”
咦？是谁在说话？噢，好像是我自己。程序设定好的语句说出来非常流畅，可这陌生的声线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。奶奶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脸，慌张感顿时消散。
“初次使用前，请先为我取个名字吧。”
“道格，就叫道格吧，我儿子......也叫道格。”奶奶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。
“好的，道格将为您提供二十四小时服务，您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呼叫我。”对于我有了名字这件事我还是挺高兴的，名字就像个契约，把我和奶奶牢牢地绑在一起。

作为奶奶的管家，要干的活其实不多：每天做好三餐，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，天气好的时候洗洗衣服晒晒被子，然后带着老比格出去遛遛弯。对了，老比格是条牧羊犬，在我来到这个家之前，它和奶奶已经相依为命了很多年。奶奶对我的工作很满意，唯一令我不解的是，奶奶并不喜欢程序设定好的菜谱，她给了我一本手写的菜谱，那玩意儿做出来我不用尝都知道不好吃，不是太甜就是太咸，可奶奶说她儿子喜欢。

奶奶总和我聊他儿子，说他小时候怎么聪明又调皮，长大后怎么出息又帅气，可所有的描述都到她儿子结婚那天戛然而止。来奶奶家也有段时日了，从没见她儿子来看过她。我曾暗自揣测，该不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吧。
那日太阳高照，我帮奶奶晒被子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考究的西装礼盒，盒子里却装着一套老式的旧西装。奶奶说，那是四十年前儿子结婚那天穿的。可是，衣服上怎么会有大片大片的褐色污渍，看着不像油渍，倒更像血渍。因为年代久远，已经深入衣服纤维了。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，扭头望向奶奶，那双浑浊的眼里似有雾气升起。

入冬前，奶奶开始剧烈咳嗽，胃口也越来越差，饭菜总是剩下很多。我在程序里输入症状，然后去镇上给她抓药，却总不见好。渐渐的她不怎么说话了，总是一个人坐在那张旧藤椅上发呆。突然有一天，她精神大好，翻出一袋包裹得很好的深蓝色毛线，说要给我织件毛衣。我笑奶奶健忘，机器人是不怕冷的，但奶奶说穿暖和点关节不太容易坏。
之后的日子，只要空闲时我都会站在角落里，一边充电一边望着奶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织毛衣，那背影很美，很美......

奶奶家对面住着安东尼爷爷和他的机器人管家安娜。安娜被送来的那天我正陪奶奶晒太阳，奶奶还笑着说，道格，你有小伙伴了。只是最近很少见到安东尼爷爷，听安娜提过，好像是病了，还挺严重。
有天早晨我在厨房做早餐，老比格少见的吠叫了起来，门口一阵吵嚷，我卷起百叶窗，只见对面围了一群人，都是安东尼爷爷的儿孙，每个人都面露悲怆。马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，车上的标识我认得，那是把我生产出来的厂家。爷爷家的门大开着，我看到安娜被两个穿工作服的男人搬上了车。作为机器人管家，主人去世后会被厂家强制关机，然后返厂销毁。我不忍再看下去，放下了窗帘，却无法再集中精神做早餐了。等我回过神时，发现奶奶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我，说不清是不舍还是悲悯。

安东尼爷爷走了没几天，奶奶突然说想去看儿子。我帮奶奶收拾好行李，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，作为一名合格的机器人管家，我必须贴身照顾奶奶。可是，奶奶拒绝了，她说太久没见儿子，她想单独和他在一起。

火车进站时，奶奶又习惯性地摸了摸我的脸，粗糙的掌心磨得我心里一阵发紧。
“道格，我的好孩子，就送到这儿吧。”。
“那您什么时候回来？我好来接您。”
奶奶怔住了，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。“可能要很久很久。”或许她看出了我的难过，笑咪咪地加了一句：“也说不准，可能下周就回来了。”

奶奶没说哪天回来，我只好每天去火车站守着。老比格陪着我，在月台上从日升坐到日落。一个星期过去了，奶奶没有回来。我想去找奶奶，可是没有主人的授权，机器人管家不可以离开指定活动范围，我只能继续等下去。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老比格年纪越来越大，路都走不动了，望着它蹒跚的脚步，心里发酸。有天早晨，我出门时没看到它候在门口，叫了两声也没应我。最后发现它趴在奶奶的那张藤椅上，早已没了呼吸。我把它埋在院子的花坛下，然后照着它的样子做了一只机器狗陪着我。我带着机器狗比格继续去火车站守着，不管刮风下雨，一天都不敢缺席。

太阳又落山了，今天最后一列进站的火车也开走了。
“走吧比格，我们明天再来，也许奶奶明天就回来了。”

By 浅浅 2023-09-20完稿